雪离风起

真不知道哪里不行，后半段见置顶指路

梦里不知身是客，一响贪欢。

13

杨戬第一次来这个镇子时，镇上最香最烈的那缸酒恰巧见底。

店里没什么人，他坐在长条板凳上等老板去山上取酒。老板娘是个温婉的女子，拿围裙擦了擦手，给杨戬倒了一杯茶，和他闲聊起来。

客官，你可知那华山上住的是哪位神仙？

杨戬摇摇头，带着清亮的笑问，我不知，烦请店家细说一二？

老板娘指了指柜台上的木刻神像，语气自豪，是华山三圣母呀。

老板带回来一只裹着新鲜泥土气息的酒坛。他豪迈地拍开封泥，给杨戬倒上整杯。杨戬仰头一饮而尽，惊叹“好酒”，遂问酒名。

老板娘说，此酒名为桃花酿。

彼时封神战毕，杨戬受封真君，风头无限，旧识新交遍天下，从头到脚流转着光。师友者赠之以乐，巴结者投其所好，梅山幕府的酒窖被各路美酒填满，然而千年珍酿竟比不上一口乡野粗酒。兄妹二人闲聊至此，杨婵一听就捂着嘴笑了：哥哥，你怎么这么傻啊？

杨戬莫名其妙，他不知道杨婵在笑什么。

杨婵说，你一来酒就卖光了，真就那么巧？你以为那个店家能酿出那么好的酒？傻哥哥，那是妹妹我给你酿好，又特意送给你喝的啊！

杨戬这才发现，原来荒凉的华山山顶，不知何时栽满了桃树。两人又从树下挖出一坛酒，相笑对饮。

三圣母亲自酿的酒自然可以醉倒神仙。杨婵喝得迷糊，淑女形象崩塌得干干净净，趴在桌上，朝杨戬举喝空的杯子。她说，哥哥，千岁万岁，你都可以来我的华山，喝我给你酿的酒。

杨戬本不欲她贪杯，终究难以抵挡，无奈拿过酒坛，为她满斟一杯。

后来众人皆醉，而他独自买不到酒喝。

杨戬斜倚廊柱，目光像无所归的飞鸟，滑过雾蒙蒙的天地。

昨夜是个好夜。沉香拱在他怀里，少年人身体火热，暖着他右肩的旧伤。他躺在床上听窗外雁叫西风，想起那天杨婵醺|红的脸，身边躺着的人的轮廓和那张脸如出一辙的清秀。

隔壁大娘总算不骂了，杨戬舒了口气。天底下没有人不怕邻居的，隔壁七嘴八舌，可能是在骂你，也可能不是。你拿不出他们骂你的证据，只能任由窃窃私语戳你的脊梁骨。

杨戬不怕别人戳他的脊梁骨，他早已被许多人指点过。但是沉香，他还那么年轻，又那么像杨婵。别人骂沉香，不仅是摧折了这棵小松，杨婵也一并被人欺负了。

他悄悄看沉香，发现沉香没心没肺地睡得很熟。在沉香的呼吸声中，杨戬梦到了杨婵。于是他知道，神仙原来也是做梦的。

他的妹妹周身笼罩着幽蓝的光，裙角蹁跹，好像从冥府飞出的梦蝶。杨婵静静地站在那里，看着对面的杨戬。

她问，哥哥，你现在还喝酒吗？

杨戬也站着，看着对面的至亲。他说，我已经很久没有醉过。

杨婵笑了。她的笑是微微勾起嘴角，和从前少女模样的她相去甚远，笼罩着母性的神圣光辉，更符合人们心中的三圣母形象了。

她说，哥哥，一别经年，是时候来见我了。

杨戬只是默然。杨婵劝道，我知道哥哥在怕什么，没关系的。她的身影逐渐虚幻，散作飞舞的蓝蝶，最后一句话和鳞粉一起悠悠飘落。

你的杯不可因我而空。

杨戬从回忆中挣脱出来时，沉香刚好推开门。杨戬站在那儿，好像在专门等沉香，显然沉香也是这么认为的。他大步朝杨戬走来，脚下生风，眼里盛满年轻盛气，不知天高地厚地要将一切攥在手心。

杨戬看着沉香，好像看见了过去的自己。那时他觉得自己可以永远生猛下去，天底下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他扶摇而上。但人生是个缓慢落地的过程，就像半明半暗的云变成晶莹剔透的水，落在地上声声入耳。

所以杨戬不喜欢下雨。

沉香把两尾鱼放在荷缸里，鱼尾拍打，水面荡漾，像碰杯时酒液微摇。杨戬开始算沉香今年几岁，此世是十二，合起来约摸有二十了。

他一边享受着沉香的按摩，一边慢悠悠地计划着接下来的事。玄鸟终将飞起，即使沉香不去，开山也是迟早的事。一旦开山，杨婵再无任何栖身之所，只能随着玄鸟一同飞去。杨戬忽然发现了自己的私心。反正沉香已经见过了他的母亲，劈山似乎失去了必要。人神两隔的时代，这处落脚还算安全。就这样住在华山脚下，和杨婵默契相应一辈子，似乎也很好。

14

指路置顶同名wb

*12月第一更，也是唯一一更。祝愿大家平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