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沉戬】刻舟（9）凡人
离开两月后，他们启程返回。沉香不敢再让杨戬陪着自己游山玩水，每每涉水过江，沉香都疑心杨戬会沉到江底，从此日日与鱼虾相伴。他恨自己空长了这么多年岁，竟然不能为做一条小舟。
杨戬对他说，沉香，你的日子还长，不着急。听到杨戬说这话，沉香就着急。他知道杨戬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，像被流水冲刷的河岸一样渐渐塌陷，内里松散无比，不复从前的坚固。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，所以沉香急得发疯。
这一年人间又发生了很多事，皇城根的寻医皇榜贴了又贴，贴到一尺厚，然后轰地一声塌在地上，被凌乱的马蹄印踩进血泥里。江南的桃花开了，虽然不如华山的醉人，却也难得，然而黑衣云纹的采买今年却没有来。听桥下卖鱼的大伯说，那采买和新帝撞了名讳，已经死啦。
沉香不懂这些弯弯绕绕，杨戬却是听懂了。他挑了一条新鲜的鳜鱼，和沉香几年前捉的那条差不多的鲜美。两人在河边支起火烤鱼吃，沉香一时不察，竟把头发燎了。他手忙脚乱地去摸，又把油抹在了脸上。杨戬看了，笑得格外开心。他用指腹替沉香擦干净，眼里是跳动的火焰。
那一刻，沉香觉得，他愿意为杨戬心动一辈子。神仙的生命很长，他一想到自己会爱杨戬千年万年，杨戬也会爱自己千年万年，就觉得好像泡在春水里。
杨戬问他：“如果我不是神仙呢？如果我是凡人，只有几十年，就会化成一抔土呢？”
沉香说：“那就像凡人一样，爱你几十年。”
杨戬又问他：“那如果我马上就要死了呢？”
沉香侧头看杨戬，试图发现一些杨戬马上要死了的证据。头发乌黑，额头饱满，眼睛很亮，皮肤光滑，嘴唇鲜艳，盛满了生命力。于是他觉得杨戬在骗他。但一想到那千万个可能里最不可能的那种，沉香刚刚心动的心又收紧得窒息。
他靠上前去，又仔仔细细地用眼神抚摸了一遍杨戬的容颜。然后他吻了吻杨戬的额头，又吻了吻杨戬的唇。杨戬配合地闭上了眼睛。
夜晚的流水哗啦啦，天上的星星眨啊眨，他们在火光里接吻呀。
最后沉香捧着杨戬的脸，认真地说：“那我就跟你一起死。死了以后，继续爱你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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